微文共赏苍空之下

苍空之下

李耀祖

历史学院级历史学类三班

浩浩苍空，如天鹅绒似又蓝又紫，星斗无言，一轮明月着轻纱遮面。远处小巷深处不时传来一声酒鬼的咒骂。他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昏黄的路灯，慢慢地，雾气弥漫，那路灯也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他胸中顿时生出万千哀感。

他突然想起了那场暴雨倾盆，想起了老旧的窗户被风无情地嘲弄，阴翳布满天空，六月的蝉鸣奏响了属于他们生命的哀歌。被雨打湿的，是暗红色的砖墙、是路边惨绿色的灌木。他想起了阿迪，在他的三年高中，阿迪的脸上总是如夏日的天气一般阴云密布。在他眼里，这个酷爱穿红色阿迪达斯运动服的人，就是一个阿修罗，就是一直高悬在像他这么不安分学生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可那条恶龙终归是会笑的，他清楚地记得高考完的下午，这坨万年大冰山僵直的脸上两只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眯在了一起，一朵绽放的菊花在他脸上肆意张扬。

七八月份的风一如既往地令人烦躁，即使已经入了晚上。他此刻不知怎得，又突然生出了一股宁静，脑海中情不自禁地蹦出来这句诗：“黑夜一无所有，为何还要给我安慰”无边的墨色就像一双温暖的大手将他搂在夜的怀中。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醉汉的咒骂都是那么有趣。他看着远处一户人家半夜亮起的微弱灯光，想到：黑夜，真是个可恨又可爱的时光，有无数次晚上，无边的黑暗催发出无边的恐惧，闭上眼就仿佛堕入了无边无际的轮回，无论愿不愿意承认，黑暗终究是我们最后的归宿。尼采曾骄傲地宣扬他即是太阳，但最后不也成了一抔黄土？

他要感谢黑夜，黑夜给予了他宁静。在那个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晚，他正是在黑夜的怀中看到了那个冷冰冰但令他刺痛无比的数字。即便是在七月，他依旧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窖，又或者是在一个冷酷的、荒凉无饰的戈壁滩。他曾无数次地异想天开，如果不是在夜里耐不住寂寞，而是在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后，第二天早上查询分数，结果会不会有个可喜的变化？可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一切也并没有改变，即便他再不想承认，他也必须明白，随着那一下鼠标的点击，他的高中生涯，已经随风而去，种种回忆，皆已成了虚幻。

这真是一个古怪又闷热的夏天！他愤恨这个夏天带给他的挫败。是啊，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不曾见到光明。他的高中生涯，是鲜衣怒马，肆意放纵，他的豪情壮志，没有随着时钟的滴答声消磨殆尽，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可造之材。他的纸上，永远写满了对胜利的希冀。他想起了在那方小囚笼里的烂漫、追忆昔日放荡思无涯。

他很愧疚，只是因为自己最好的朋友进入了梦想的学校，嫉妒心便作祟使他疏远昔日的友人，他将自己的内心封闭了起来。

他的父母是看不下去他如此沉沦的，面对自己的孩子郁郁寡欢，终日落寞，他们的忧心忡忡挂在了脸上，在经历了长达一周的商量之后，他终于愿意出去走走，来做志愿者，去昔日老师的书斋中寻求真正的平静。

他的老师，是真正的隐士，他在心里想着。他想起了老师借书法给予他的教导。是一撇一捺相互支撑，是抱残守缺，知白守黑。人啊，总不可能十全十美，老师那普普通通、泯然众人的嗓音总是能激起他内心的万丈波涛。他终于是在墨香中、在刻刀与石料的摩擦中、在毛笔柔顺，却从不折腰的感召下寻到了片刻宁静。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就是在心中修篱种菊的陶靖节。

昏黄的灯光里，是模模糊糊的人影。他在心里猜测，这家人为什么夜半仍要起身，是不是街巷里醉倒的酒鬼的家人？夜半睡醒，发现男主人仍未归，便不免得心烦意乱，他甚至想到女主人可能焦急地拨打酒鬼好友的电话。这样想下去，再听着酒鬼的胡言乱语，他不免得会心一笑，这个酒鬼也是被他人所需要，所记挂着呢！

他自己也是被别人所需要的，就在昨天的下午，也就是这个巷子口，作为志愿者的他帮助妇人寻回了自己的女儿。那个粉雕玉琢般可爱的小朋友因为贪玩而跟妇人走散。他现在脑海中都是那个妇人一缕缕头发被汗水浸湿，脸色惨白的慌张模样。最终还是他和朋友，借助街边商店的监控，找到了那个贪玩的孩子。

被别人需要是快乐的，想到这里，他甚至感觉空气都变得香甜了几分。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想下去吧，他一刹那有了顿悟的奇妙感觉。这人生的亘古旅途，怎么可能一帆风顺，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中涅槃、忧愁缠身、痛苦飘洒才是常态啊！他想起爷爷，那个年代少见的大学生却心甘情愿呆在乡镇一辈子，他想起父亲，那个本分的中学教师在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脱贫攻坚战中义无反顾奔向乡土。他们都在被人所需要，他们的人生，前半段也曲曲折折，走了许多弯路，最后却都又走在了自己心满意足的道路。

他死寂很长时间的豪情在今夜重新勃发了，他内心的小人在嘶吼：“来吧，命运！无数次夜晚，你在我耳边低语：我无法抵御风暴，但今夜，我要在黑夜的注视下、在倪克斯的注视下向你宣战，我就是风暴！”他曾经会在考试前紧张兮兮地卜算自己的吉凶，他在那一晚感觉自己的前程被横腰斩断，但今夜，他走了出来，他要靠自己的力量，打开他的前途！

远处吹来的微风，如醒酒的琼浆一般，带着一种香气，一阵阵拂上面来，他这几个月都仿佛一直在一个空旷的大平原上独步，远处做梦似的传来几声犬吠，这犬吠从他的初中，那乒乓球案子旁栓着的德牧，一直叫到现在——对面小巷深处人家圈养的家犬。直到今日，这个空旷的大平原上终于出现了梦幻似的几处人家，鱼鳞般的屋瓦上，是轻纱般薄薄的蜃气楼，在他心底飘荡。那飘荡的蜃气缓缓浮现出当时志愿填报时的场景，当日突发奇想要报考的农村发展专业，就仿佛像昨日埋下的种子，虽未能遂愿填报，但今日却结出了果实，这种子，其实早早在家里的熏陶下、长辈的示范下深种，不经意间帮助他走出了迷雾低谷，照亮了他的前路。

两个红马甲在此刻从模糊到清晰，在这黑夜中格外扎眼，是他那在巷尾防控岗位的朋友，和负责下半夜值班的志愿者。时间到了。他从沉思中醒来，跑向朝他招手的朋友。

“明天就是新一批次的志愿者值班了，你还要来吗？”接替的志愿者问道，他脱口而出：“直接给我记上吧，我明天还来。”

就在今晚，在这片苍空之下，少年在漫天星斗的陪伴下获得了成长，虽然前路依旧困难，但他显然鼓足了勇气，彻底接受了这次的失败，并决定通过自己的奋斗回到自己规划的原点。就这样，他和朋友披着无边的墨色披风，朝着远方那半轮明月，如仙女峨眉般的新月驶去，坚定而执着。

—END—

编辑/黄晓茹审核/滑紫月